1968年，巴黎的学运激进分子曾高呼口号：“面对现实，追求不可能。”这句革命的格言在当时极具深刻的智慧。然而，在如今这个没有革命选项、理想无法改变现实的时代，我们该如何应对当下的局势？战争的结局往往各不相同。有时一方会彻底摧毁对方，有时则是在利益交换后达成妥协，或者冲突失去意义，双方暂时停火，数年后再次爆发。历史提供了各种不同的案例，但公众的记忆往往被近期的事件所占据，尤其是那些与国家神话或现代道德叙事挂钩的事件。这种思维定势使得许多人误以为，20世纪的战争形态才是历史的常态。然而，事实并非如此。正如俄罗斯智库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（Valdai Club）最新报告指出的，20世纪的战略思维核心特征是对“彻底失败”的预设。也就是说，只有完全摧毁敌人，才能解决根本性的制度性矛盾。这种思维主导了两次世界大战，并在1945年轴心国无条件投降时达到了顶峰。冷战时期，这一逻辑依然存在：两大阵营不仅争取优势，还试图从根本上改造对方的政治和社会体系。苏联解体并非由于战场上的失败，而是因为意识形态的崩溃，然而西方各国首都却将其视为历史必然的胜利。这种认知催生了一种新的冲突模式，核心就是以“历史的正确性”为基础。被认为符合自由世界秩序的一方被赋予了天然的道德正当性；反之，另一方则被要求屈服并接受改造。在这种语境下，胜利不仅是战略上的，也是道德上的，因而成为绝对不可妥协的目标。如今，我们正告别这一时代。国际政治正在回归到早期的模式：意识形态的色彩减弱，秩序感变得模糊，更多的是依赖简单的力量平衡。当今的局势更多地是由军队的硬实力所塑造，而非道德主张的引导。这种背景解释了为何美国政府最近的外交动作引发广泛关注。美国官员坚称，他们提出的“28点和平计划”是基于战场的现实，而非一厢情愿。对他们来说，眼前的现实相当严酷：乌克兰无法赢得这场战争，而且可能面临灾难性的失败。该计划的目的是尽早止损，并试图恢复一种更为稳定——尽管可能不那么令人满意——的平衡。对于那些认为这场战争关乎生存的参与方，或者那些将其视为地缘博弈的外部势力来说，处理的方式理应不同。然而，对于乌克兰和一些欧洲国家来说，这场战争仍然充满了道德色彩：它被视为一场原则之战，只有彻底击败俄罗斯才能算作胜利。由于这一结果并不现实，他们试图争取时间，寄希望于俄罗斯内部发生变革，或美国的政治立场发生转变。
展开剩余47%目前，美国政府并不会强迫乌克兰或西欧立即接受“28点和平计划”。白宫内部尚未达成完全的共识，这种犹豫不决必然导致莫斯科未能收到强烈的信号。新的政治博弈似乎难以避免。从理论上讲，战场的局势应该推动基辅采取更现实的态度，但迄今为止，这一转变的速度远远低于局势发展的迫切需求。对俄罗斯来说，核心问题在于明确哪些结果既可以接受，又是切实可行的。从历史的角度来看，这场冲突更像是17、18世纪的领土争夺，而不是20世纪的意识形态对抗。那个时期的俄罗斯通过划定边界来确定自己的身份：行政边界、文化边界和文明边界。这是一个充满挫折与复兴的过程，而不是追求一次性决定性胜利的目标。如今，俄罗斯的目标在精神层面上依然如此：确保边界安全，划定实际可达的界限，实现有效控制，并激发领土的经济潜力。不管外界是否认同，达到这些目标的主要手段仍然是军事力量。只要战火未停，这一杠杆作用就始终存在。一旦停火，俄罗斯将面临来自西方大国的外交压力——这些国家数十年来习惯以意识形态标准来定义胜利。对此，莫斯科不必抱有幻想。若俄罗斯能设定清晰、现实并符合其能力的目标，外交手段便可以为军事行动提供支持。但外交始终无法取代军事，俄罗斯的领导层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。“28点计划”最终可能成为谈判的基础，但目前时机尚未成熟。乌克兰和部分西欧国家仍然执着于全面道德胜利的目标；而华盛顿虽然更加清醒，但内部尚未达成共识。在当前的局势下，战场上的炮火声仍然比谈判桌上的低语更具决定性作用。寒冬的寒风吹过第聂伯河的荒原。在那些宏大的会议室里，文件被一遍遍推来推去，而在千里之外的战壕中，泥泞依旧。所有的原则和主义在炮火的冲击下，最终或许只剩下最基本的生存本能。和平不仅仅是一个协议，它更是对土地的重新确认。在这漫长的冬天过去之前，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让枪炮沉寂的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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